三木森

【花魁散】你为之一见钟情的飞鸟

你从来不屑那些去花街寻花问柳,也不信什么话本里的一见钟情,生活中不如意的多了去了,为什么还要给不相干的人花钱。

日子已经很苦了,钱才能使你快乐。

你如此想着一晃就是几个春秋,哪里知道仅仅是去逛逛就栽了个大跟头。


你在到处看,准备像别人那样买点小玩意,这看看那看看奈何提不起什么兴趣。

不一会听到有声响,众人自发的分开道路,窸窸窣窣的谈话声像是夜里的老鼠。

花魁要去迎接最尊贵的客人了。你听见人这样说。

凑热闹是人的天性,你想着不看白不看左挤右挤挤到了前排。


来人踩着厚底的木屐,宽大繁厚的华丽衣服压在他的身上,仿佛是禁锢住他的囚牢,墨紫色的发梳成很典型的花魁发式,你看不懂款式的黄金发钗插在发上彰显主人的高贵。

哪个花魁都是这阵仗,你早就见腻了。人人追捧的美貌,锦衣玉食的生活,看似高高在上,实则和卖的普通妓女没什么两样。

无聊无趣,还不如去喝酒来得痛快。

在没看到这位花魁的容貌之前,你是这样想的,但在那花魁入眼的瞬间,自认为是糙人的你居然觉得文化人那套一见钟情的说辞倒还准确。


那人穿着繁厚的华丽衣服,冷傲的脸被暖色的灯光映亮,眼尾本暧昧的红痕却没丝毫勾引的意味。

好看吗?好看,好好看,好好好看。

你看痴了,满脑子都是好看两字,什么国色天香倾国倾城都太庸俗了,那换成那些文人雅士的词怎么样?

云想衣裳花想容,春风拂栏露华浓?不不不,这太仙了,你喜欢的这人不仙,反而乍一看有点脆弱。

那身华丽的衣服像是困住了他,他看起来有点太过廋弱,你不由得担心他的身体是否能撑起那华丽厚重的服饰。

哦,他看上去真像是一片羽毛。


没多久,游廊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。

是没见过的新面孔呢。许多游女这样想着,明明看着是下等人的装扮,却是在这游廊一掷千金,应当又是想见花魁的吧。

纸醉金迷,场面奢侈无度,而让你狠下心花大价钱的那位稳坐在远处,神色淡漠,不知在想什么。

你知晓这是在挑选客人,心中不免失落,已做好不被选中的准备,全程端着酒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张惊为天人的脸看。


肉眼多见之处,那群男人为了得到他的青睐做足了架子,礼仪举止毫无错处,砸钱之时也爽快至极,极多时候都是与他对视几秒后微笑着点头示意,然后继续吃酒喝茶。

和这些人相比,那个布料廉价的人倒是有点意思。


你从没想到花魁挑中了你,第二次见面时稍显拘谨,这让他感到新奇又有趣。

“你是喜欢我这张脸吗?”花魁开口,眼里带着玩味的笑。

你下意识的点头,后面又摇了摇头。

“应该是喜欢的,但是也不是很喜欢,面相好的不只是你。”

出乎意料的回答,但是细想确实如此——毕竟这行业里花魁总不能只有一个。

“所以呢?你喜欢的不还是我吗?”

你默然,想了许久也找不到话反驳,要说是喜欢那飘飘然仿佛像羽毛一样会乘风而起的灵魂吗?但是你却是透过这张脸而看到的……


“知道我的名号吗?”许久,那位美人再次发出了提问。

“我只知道,您的艺名名为浮倾。”

你老实作答,不敢逾矩。没想到那人纸扇遮面轻俯而下,只露出那双紫眼勾人,身上的脂粉味扑面而来,气氛一时暧昧了起来。

“如果你想,你可以称呼我为倾。”

你手足无措,只得低下头不再去看。

“为何不看我?”

“不是柳下惠。”言下之意便是不敢,怕失了分寸。

“我非要你看我呢?”对方不依不饶。

你诚惶诚恐却也知自己无什么可图谋的,深吸了口气抬眼望去,望见对方的眼里依旧有媚意。

这让你有些顶不住。


“你很有意思,一般人见我这样,早就失掉了魂。”那位见你眼神虽渴,但算得上清明便没再试探,立身危坐。

“下次见面我要你身上最贵的东西。”

“让我满意的话,给你奖励。”

浮倾的话暧昧至极,职业的特殊性以及所谓的奖励,无一不带着挑逗意味,即便说出这话的脸上并未带有什么暧昧。

你不懂为何,但既然是他想要,当下便收敛了心思划算着送什么。


你是个俗人,觉得这最贵的无非是钱财,幸亏你之前不喜胡乱消遣,存下不少。

虽然二见花魁花去很多,但剩下的也足够最后一面了。

你好友听说你打算为那花魁造一金簪,不由得嘲笑你疯魔——我们这等人哪里能去想那上等人的东西。

“再说,你只差这最后一见,这一见按照规矩你还是要去游廊消费展现财力,你又何必为了那句想要多花钱。”

你沉默以对,只见那好友冲你挤眉弄眼。

“是不是为了那个奖励?”

那副我懂的模样让你无言以对,只得顺着他的话说。不然让这家伙知道你喜欢上那花魁,那还得了。

按照他的性子肯定会说,癞蛤蟆想吃天鹅肉,放弃吧,你又养不起这类,更甚者说不定还会拿你心上人的职业说话。


一个穷人,耗了小半家财打造了一支金簪送给了当红花魁。

这事一传出去,有人笑,有人叹。

笑世上有这傻人,叹花魁名不虚传,能勾了别人的魂。

也有人说这人虽傻,倒是也有着好福气,能被花魁挑中,可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,能和花魁一度春宵千金一换倒也是值得的。

“放屁,你能去为了花魁砸那么多金子?”有人笑骂。


“你不后悔?”那花魁把玩着手里的簪,眼里没瞧出多少喜爱。

“不。”你摇了摇头,老实坐着,眼尾一直在打量着你爱的人的房间。

周围布料用的是绫罗绸缎、门扉上印的是精美雕花,还有着梳妆的地方,上边摆着几罐瓶子。

你想,原来你爱的人房间是这样的。

“一掷千金,耗了许多家财,都最后一步了,你竟然不看我。”那人见你要开口紧接着又说:“别用上一套说辞糊弄。”

“那不是糊弄……”你小声反驳,却也知道这位不想听同样的答案。

“我怕盯久了你会不开心。”

对方意味不明的哈了一声,面露倦色,似乎是烦了。

“奖励自己来取。”


那位美人起身,半褪下周身的衣物露出脖颈和肩,背部的曲线让人忍不住往下窥视最后隐没在半褪不褪的衣物里。

他坐到榻榻米上,半垂着眼,那副任人宰割的姿态实在是……令人心动。

你紧随其后,多少有些紧张,手里出了汗只得张开再握紧,心脏砰砰的跳着,仿佛挣扎着要跳出这胸膛。

去热爱!去拥抱!去像是开屏的孔雀那样求偶!用自己的死亡给这人献上最纯粹的爱意!

看啊!看啊!我是为你在跳动!

你走到了他的身边,你和那双漂亮的紫眼对上了视线,那是双看透了的眼睛,他承认了自己的肮脏,不再反抗,像是囚牢里不再唱歌的鸟。

你伸出手捂住了那双眼睛,一向知晓自己是何模样的你,大方沉沦在欲望里的你,在这人面前突然产生了惧怕。

你身上的人性太脏,怕污了这人的眼。


接下来的事,美人本以为会像以往那般发展,斯文败类脱下伪装,成为欲望的野兽。

遮住眼,只是一种情趣而已。

他感觉到客人的临近,心中嗤笑,鼻息打在他的脸上让他作呕。

一个吻落下,却并未落在唇上——而是落在眼尾。

这个吻小心翼翼,不似其他人带着股迫不及待,带着股终于到手的激动,而是轻轻的落下,像是羽毛落在脸上。

他甚至不敢加深这个吻,都舍不得再用点力留下点什么。

在这之后,仅仅只是一吻之后,这人就退下了。


挡住眼的手被拿开,那双有时厌世有时漠然有时嘲讽的眼里,首次流露出迷茫。

这个人和其他人似乎……不一样。


那个晚上,你没动他,在亲了一吻后老实坐回去吃起了糕点。

这些可不便宜,不吃白不吃。

你脑子里想着,如果让你那朋友知道你花了这么多钱只是亲了一口,不得把你骂到狗血淋头。

要不要带回去点?

你正努力的拉偏自己的思维,不去想那半裸的上肩和暧昧的曲线。

“不做吗?”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把你吓到手抖。

“哈哈哈哈,做?做什么?”你笑着装傻,但是对方那冷着的脸半嘲的笑说明了主人的心情并不愉快。

为什么生气了啊……好难猜。

那些话说的没错,女人心,海底针——男人的心也一样。

谁叫他和女人一样好看。

你心里这些话一闪而过。


“你在走神。”花魁皱着眉,觉得看不透你,自他被拐卖至这游廊就从没看到你这种人。

本就不富裕的人为了这身子一掷千金的也不是没有,但从没见过不贪鱼水之欢的。

来这里的人,所求的唯有这一事而已。

“来这游廊,却不是来找快乐的,你所求为何?”对方在这里停顿了一下,嘴皮半掀不掀嘲讽之色溢于言表,“或者说……你不行?”

一听这话你立马炸了,说谁不行呢?!说谁不行呢?!你嘴怎么这么毒啊!

你握紧了酒杯,却连大声反驳都不敢,只得小声叨叨:“不刺激我会死对吧。”

都被这样说了,你还没恼,出乎意料。

“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孬?”

……沉默,沉默。

沉默是今晚的康桥。


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,对方皱眉,被你的态度憋了股气。

“喂,说话。”

“说什么?”你抬眼去望他,对视后又立马转开,有点可怜巴巴的劲儿。

确实可怜,毕竟花了钱来找骂的,你是第一个。

畏畏缩缩的,没出息。花魁心里轻啧一声。

“当然是说你到底想要什么了,我可不信你来这地方无欲无求。”

你眨巴眼,头又转了回去,看着对方那副不耐烦皱眉又毒舌的模样,只觉得当初那惊鸿的初见是错觉。

你当初是怎么觉得眼前这人会像鸟羽那般无力的,甚至产生了怕他撑不起华丽厚重衣裙的恐怖想法。

眼前这人明明是随时会亮出爪子的猫啊。


“你在想什么?闷葫芦似的,怕不是真被人锯了嘴。”

你看,又来了。你心里无奈叹气,老老实实的回了消息。

“我还能图什么,不就是因为喜欢呗。”

这话你说得小声又委屈,还有点不好意思,怕这人笑话——这种话谁听了都笑。

其实按道理,客人说出这种话,花魁出于职业素养肯定是不会笑的,反而会甜腻腻的贴上来撒娇,毕竟还需要从客人身上拿到更多东西。

但是你总觉得这并不适用眼前的人。

如果适用,这人也不会说出你被锯嘴这种话。

你想过他会嘲笑,亦或是有其他反应,带着决然的心抬头望去,却发现那从头到尾都游刃有余的人,似乎身体在发僵?


要命。坐在榻榻米上的人浑身僵硬着,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。

他不是没听过情话,那些人在讨好他时什么都说得出来,但全是出于欲望罢了。

长期混迹于游廊的他,又怎能分不清真心,正是因为如此,他才知那在他面前呆愣的像块木头的家伙一字一句都是真话。

这种傻乎乎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的家伙,反倒是叫他难办。


仅仅一晚,谁又知道一个普通人和盛极一时的花魁达成了协议。


「我要逃离这个地方,作为你帮助的报酬,我允许你得到我的心。」


短短一句,没有前言没有后语,那个什么也不在乎的人什么也没问,只是轻轻点了点头,然后继续吃桌上的糕点。

对方从没见过这种人,心里的好奇实在是压不住,闲聊似的问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答应。

“因为喜欢。”你抿了口茶水润润喉,“也因为没牵挂。”

“我是个孤儿,活到现在就没什么东西排在钱前面的——除了你。”

“我这种人,为了生活滚打摸爬,什么脏的累的都见过,这游廊不是什么好地方,喜欢的人要跑,我自然是欢喜且支持的。”

“在还小的时候,我想过为什么我父亲母亲不要我,如果有了他们我就不会过上现在的生活了,但是现在我很庆幸。”

“庆幸我能没有顾虑的帮助你。”


你说这番话的模样,让对方隐约觉得你在给他下套,你在用朴实的话语尝试捕获所爱之人的芳心。

这种感觉很不妙,给他一种你明目张胆使用小伎俩但是他偏偏会去自投罗网的失控感。

不得不说,你的话让他稍微心动,这比什么都得他欢心。

“如果我说我走的时候还要烧了这游廊呢?”

“无所谓,点把火就好,但是大概率是毁不掉这里的。”

“只是想走的时候留点东西罢了,有点眼力见的家伙会跑掉的。”


如此,在不久之后,游廊起火,花魁的逃跑成了那游廊的笑柄。

救火的场景混乱至极,而向往自由的鸟儿按照航道有条不紊的追寻自由,在约定的地点与人重逢,共同飞往未知的未来。

  

那场火真大啊,你没想到能燃这么大,火光冲天,照亮了没有星光的夜,你就从没见过这种阵仗,一场火能这么大这么亮这么烫人,以至于你觉得走不动路,实在是壮观。

人的尖叫声不绝于耳,每个人自顾不暇,救火的救火,在混乱中扒窃的也不少,你一眼就看出谁是贼。

也许是因为不关心吧,你看到了你心上人说的“有眼力见的人”,那些人眼神闪烁,左顾右盼的往四面八方跑去,想要逃离这个魔窟,想必未经世事的她们此刻心跳得飞快吧。

“愣着干什么?居然还有心情欣赏,小心暴露后死无全尸。”

“但是很绚丽不是吗?”你反问,“这火怎么这么大?我还以为只是小打小闹。”

“当然是因为纵火犯不止我一个。”对方冷笑,回头望了眼火海,“要是其他地方我尚且手下留情不想伤无辜人性命,但是来这地的,能有什么好人。”

“让阎王收命去吧!”


在那之后,在你们到达下一个目的地之前,他把那长到腰的紫发一剪而断。

你望着他短发的模样想着,这初见之时仿佛像片被禁锢住的羽毛的人,终于被风吹起活得自由些了。

  

“你似乎没叫过我艺名。”

“我觉得你不会喜欢,没有游女会喜欢游廊,即便是花魁也一样。”

“我确实不喜欢,那么,作为没兑现的奖励,你想要叫我什么呢?”

那位紫发的美人笑得张扬,嘴角高高扬起很是愉快,眼尾的红痕在灯光下艳丽得很。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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